火爆不堪的争吵

我有这样一个悲伤的回忆：在我升上小学四年级后某天，老爸带我到他位于高知的老家去玩。同行的有老爸和我、念小一的弟弟教文，以及另一个人。是个成年女性。我们当时不太清楚状况，只觉得那个人非常温柔，就在爸爸的老家及一些观光地绕一绕，享受这趟前往高知的小旅行后回家。

回到家，跟老妈讲起跟老爸这趟旅行的种种，老妈越听表情越阴沉。我那时什么都不懂，毫无恶意地把同行女性的事，也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。

那晚，老妈带着我和弟弟出门。只说了一句：「跟我来」，至于要去哪里、要做什么，她一概没说。老妈的表情很可怕，看起来心不在焉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，令我连出声叫她都不敢。那是我第一次觉得，沉默才是最恐怖的。总之，老妈为了某个原因怒气冲天。她那种表情，无论之前还是之后，我都从来没有见过。

走到半路，我就察觉我们正朝着可能是老爸目前居所的屋子前进了。我隐约可以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，顿时感到寒毛直竖。但是，我已经无能为力了。只能拚死跟在步伐比平时快很多的老妈身后。

打开门，走上楼梯，就看见老爸在最里面的房间跟女人睡在一起。就是那次小旅行跟我们同行的女性。老妈走进房内，边哭边抓住那女性的头发，跟她激烈地争吵起来。她也一把揪住了老爸。

我和弟弟，就只能呆立原地，目睹这火爆不堪的一幕。弟弟抽泣着，而我连安慰他的馀裕都没有。我自己也泪流不止，之后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，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。

也就是说，已婚的老爸，带着情妇跟自己的儿子们，一起回四国的老家去了。这是比八卦情报节目还要离谱的真实故事。

之后过了几天，我就被老妈带到家事法庭这个地方去了。

「你想跟爸爸还是妈妈一起住？」法庭上的人问我。

「妈妈。」

我握紧颤抖的拳头，毫不犹豫地如此回答。

在我念小学五年级、弟弟二年级的时候，父母正式离婚了。 由于当时老妈没有固定职业，拿不到抚养权，我们只能不甘不愿地被判给父亲那边。前述那位与老爸同寝的女性，就照顾我和弟弟。

她是老爸以前常去的小酒馆的妈妈桑。比老爸大一岁，同样离过一次婚。那时已经用老爸出的钱开了一间小酒馆。她真的是个内心善良的人，很善待我们。但我们只要想到老妈的心情，就无论如何都无法称她为「妈妈」或「妈咪」。

在我们专用的房间里，有全新的上下舖双层床；连当时流行的足球游戏都买来为我们准备好了。

妈妈桑很温柔，我们每天都过得衣食无缺。但是，那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处；精神上空虚的感受，一天比一天深。

结果，还不到三个月，我和弟弟就离家出走了。

「哥哥，今后我们该怎么办呢？」

年纪尚幼的弟弟问了我好几次。我没有答话，只是紧握弟弟的手，一个劲地走。得尽量远离老爸的高楼公寓才行....。我所能思考的，就只有这么多。

在大坂街道走着绕着，不久夜晚便降临了。双腿疲惫不堪，肚子也饿了，就在无计可施之际，警察收留了我们。

前来迎接我们的，不是老爸而是老妈。

老妈一见到我们，就立刻冲过来，把我们紧紧抱在怀里。我和弟弟感到非常安心，「妈妈」、「妈妈」地叫着，哇哇抽泣起来。

也不知为何，自那之后，我们就能和老妈一起生活了。现在想起来，老妈忽然要收养我们两个，想必吃了不少苦吧。开始独居生活的母亲，住在只有四叠半榻榻米的单房，没有厕所也没有洗澡间，是个小小的公寓。还记得我们三个每两天会去一次附近的澡堂。就算没有双层床，没有足球游戏都无所谓。能和思念的老妈一起生活，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，当时就是那样的心情。

没有父亲的生活，有时也很艰辛。又穷，又总是过得很苦，因此老妈拚死工作。望着老妈的背影，心想不能让她为自己的事操烦，而拚命忍耐的情况，数也数不清。全家一起到外面享受餐点，根本是痴人说梦。在家里老妈做的配菜，只有关东煮、咖哩、蛋包这三种；远足和社会科校外观摩的时候，便当的配菜也一定是关东煮、蛋、海苔的组合。寿喜烧或寿司这种美食，就算是盂兰盆节或新年也完全吃不到。即使如此，我和弟弟都很喜欢老妈做的热腾腾的饭菜。

当时，父母离婚的情况非常罕见，社会上的刻板印象，都觉得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们会走上歧路。

我在小学的班导担心我，跟同学们说：「高桥（我父亲的姓）的父母离婚了，请大家不要在意这点，与他们正常来往。」但他这番话招来了灾祸，之后我们马上被贴上「穷人」的标籤，霸凌开始了。

我咬紧牙根，在心里发誓：

「绝对要给这些家伙好看。而且，怎么能让弟弟有悲惨的回忆！」

这时的「不甘心感」，正是我「妈的怎能输之奋发动机」的起源。

小学五年级的我，体型绝不算大，打架也很弱；跑步也慢，当不成运动会上的人气王。因此，为了战胜贫穷这个逆境，我开始下工夫。 升上六年级的我，与弟弟商量，拥有了目标。

「哥哥会当上律师的，所以你就当医生吧。」

当时，成绩好的孩子立志当律师或医生，是社会上的惯例。

如此立定了计划，我们便互相勉励。举旗开始了「高桥兄弟摆脱贫穷大作战」。在人生汹湧的波涛里被冲来荡去，使我们兄弟间的羁绊变得非常深。正因为父亲不在，我们才在无意识间，二个人互相扶持着活下来。

当时我没有察觉，其实我就是兄代父职，在代替老爸担起父亲的角色照顾弟弟。小学六年级时，为了贴补家用，我也早起去送报。正因为有弟弟在，我才告诉自己要振作，而能加油努力。

之后，弟弟一边在便利商店打工，一边自名古屋大学医学系毕业，成了神经内科的医生。他现在一边在大医院看诊，一边持续在学会发表论文。当他的姪子菅田将晖得到医学生的角色时，菅生教文医生便给了他能真实形塑角色的建议。

＝＝＝＝＝［写在后面］＝＝＝＝＝

虽然这节特别长，我还是没分段，坚持把它一口气翻完了。

原因无他，这一节情感很浓烈，看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，既心疼菅田爸爸与叔叔当时的困境，也感动他们兄弟宁可忍受贫穷也要与最爱的母亲一起生活，并在贫穷与霸凌中互相扶持、奋发向上，终于出人头地的毅力与羁绊。

就是因为很感动，所以不想拆开来翻，不想让这份感动变淡。

菅田的爷爷听起来还真是个粗线条的男人，居然毫不顾忌地带着情妇跟儿子一起回老家，也难怪菅田奶奶会气到冲去抓奸揍人，直接诉请离婚（她应该是性情激烈又有主见的人，否则以当时的离婚率来看，不是社会上特别夫妇和谐，而只是大家都坚持忍耐而已），还真的全然没给太太留下一点面子，太有恃无恐了。

不免俗地又要再来感叹一次，菅田连演医学生都有个实际在当医生的叔叔可以悉心给他建议，是有多幸福啊！

但看到那段的时候，想到菅田叔叔连长大成人后，都依然以其他方式跟哥哥互相扶持，内心又不由得一阵激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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