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菱苦志学诗,黛玉倾囊相授

夏蒂蒂 发布于 2018-05-14

刚才在吴明益老师的版上看到一段话:「固然我们会对某些书有偏好,但书也会选择性地认可我们。有些读者无法进入某些书本里,是因为作者在其间默默设了门槛(不是知识上的,而是态度与性格上的)。

 

就拿《红楼梦》来说,若非跟书里的人物有了感情、成了牵挂,120回厚厚三大本还真得花很长时间和耐性才能细细品读的。像我这种花心又博爱的读者,成天在外拈花惹草,上回停在47回就到外头溜跶戏耍去了,还好大观园里的老朋友们都在,如常生活着,因此只消温故知新一下便同他们旧情复燃了。

 

话说第48回「香菱学诗」还挺触动我的,整个学诗的过程就像我们学习写作。这位香菱姑娘何许人也?她就是第4回名门乡绅甄士隐的掌上明珠,5岁时走失被人口贩子拐卖而后一路坎坷的甄英莲,后来改名香菱,被迫成为「呆霸王」薛蟠(薛宝钗胞兄)的侍妾而来到贾府。遇上这么糟糕的老公又是一名身世凄凉的小妾,际遇跟奴才没两样。后因薛蟠调戏小鲜肉柳湘莲,踢到铁板被狠狠修理一顿,面子里子挂不住,于是兴起随张德辉出外做生意离家避风头,香菱才有机会来到宝钗身边读书。

 

香菱命运悲惨却十分乐观好学,宝钗教她认字,生活中也处处提点她,但见大观园里的小姐各个出口成章,宝玉黛玉一帮人还起个「海棠诗社」,心中不免羨慕并希望自己有所提升,于是找了十二金钗中最富才情的林黛玉,向她讨教作诗的方法。

 

林妹妹的文学底蕴与无私胸襟,读完第48、49回更加喜欢她了。说到写诗,黛玉道:「什么难事,也值得去学!不过是起、承、转、合,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,平声对仄声,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。若是果有了奇句,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。

(翻译年糕:作诗不难的!虽说有一定的格律,但若真有好创意,无须拘泥于形式)

 

香菱恍然大悟,原来这些格调、规矩并非重点,而是词句新奇为上。黛玉老师接着说:「正是这个道理,词句究竟还是末事,第一立意要紧。若意趣真了,连词句不用修饰,自是好的,这叫做『不以词害意』。

(翻译年糕:有诗观最重要,即便是朴素的文句也是好的,无须为了追求修辞而忽略了文章原有的意图)

 

香菱举了自己很喜欢的陆放翁的诗「重帘不捲留香久,古砚微凹聚墨多」,觉得很有趣,不料黛玉却说:「断不可学这样的诗。你们因不知诗,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,一入了这个格局,再学不出来的。

(翻译年糕:格局很重要,所以要多读经典、学会基本功才能增广见识有所判断)

 

于是黛玉将自己作诗的心得毫无保留教导香菱,还搬出了她的大补帖密技:《王摩诘全集》(即唐代诗人王维)、杜甫的七言律诗、李青莲(即诗仙李白)的七言绝句,各读它一二百首仔细揣摩,有了基本概念后,再把陶渊明,应玚,谢,阮,庾,鲍等人的一看。这位黛玉老师同时还不忘鼓励香菱,尽管放胆去写,以她的聪明才情,不用一年功夫就能七步成诗了!

 

俗话说:「师父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。」香菱在黛玉老师的提携下,果然有长足的进步并开始练习写诗。第一首措词不雅又想不出好句子,只好堆砌词藻、拼凑成诗。第二首明显进步,但又过于矫情了,但香菱苦志学诗,一次次作,一次次不对,直到第三首在梦里悟出门道、抓到诀窍得了八句,彷彿仁督二脉一下子被打通,宝玉、黛玉、宝钗等人都称讚不已,探春还想邀请香菱加入诗社呢!

 

对于现代人来说,现代诗又是什么呢?虽然夏姥姥不会写诗,但看法跟黛玉是相去不远的。诗的「立意」最重要,到底想传递什么、抒怀什么,而非符号性的文字排列组合。写诗贵在真意趣、真性情,就像香菱说的:诗的好处,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,想去却是逼真的。有似乎无理的,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。」其实任何艺术文学,道理都是相通的,能够打动人心的从来就不在形式美学,只要用心体会,每个人都能从自身经验来赏析与解读,正如宝玉说的「会心处不在远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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